如何把握好源于真实但又高于真实这个“度”？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河豚影视档案”（ID:htysda），作者：金金金。
“大家都在工作就我一个人走，会不会显得我很偷懒？”
新晋职场小白瞿泽林完成工作后，犹豫地问了问同桌丁辉，丁辉向他点点头，“多少会有一点。”
工作完成想要下班，但是上级领导还没走，类似的犹豫几乎每个职场人都曾经历过。职场观察类节目《令人心动的offer》第二季开播后，唤起了很多人的真实职场体验。
职场是个讨论空间极高的领域，但国内职场剧情节虚浮、情节狗血、专业性欠缺已被诟病许久。不能寄希望于国内的职场剧时，职场类综艺后发制人，开始逐步填补起这一块缺失。
今年随着“打工人”梗火起来的，还有市场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职场类综艺。据统计，今年至明年一共会有20档职场节目出现在荧幕上，仅本月就有两档职场观察类节目同期开播。
在真正的打工人看来，职场综艺里清一色的俊男美女、明显是综艺设置的排名分组环节、甚至有刻意衍生出的感情线……这些不可能在真实职场出现的设置，都只是种悬浮在荧幕上的表演，有人觉得，本质上其实还是披着职场综艺外衣的偶像剧情节。
但从数据和讨论度来看，95后、00后的职场新人们，还是对这类节目展现出了很大的兴趣，不仅参与热情很高，还会将其当作迈入职场的参考。今年，《令人心动的offer》第二季明确打出了“95后职场人来了”的口号，主要针对的就是职场新人群体。
一档职场观察类节目，怎样才能让观众喜欢看？如何把握好源于真实但又高于真实这个“度”？以《令人心动的offer》为例，我们来聊聊这个话题。
塑造人物成长线、丰富人物可看性
“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还在讲述过程中表现人物本性的发展轨迹或变化，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
正如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一书中对“人物弧光”的剖析，这条准则不仅适用于影视剧创作，在综艺真人秀中也是百试不爽的法则。
但明显的成长过程要密集出现在一个月的录制期内时，就需要节目组充分调动各种手段来刻意放大人物成长的高峰和低谷。
最容易被观众感知到的是后期制作上。当詹秋怡获得第二名却没有被选为首位实习生时，她的落寞和难过，通过长镜头剪接、悲伤的背景音乐、观察团画外音等方式被极致地放到了最大。到了第二次辩论，詹秋怡开始发力，镜头切换速度加快，背景音乐也随之变得激昂慷慨，观察团集体惊呼，何炅解说“她真的逆袭了哎”，一条“因为慢热失去机会，到勇敢改变、大胆表现”的成长线索，在观众面前清晰呈现。
但后期加工的基础是首先要有素材，这就需要编导来发挥作用。综艺编导Kim告诉娱乐资本论，人物成长的五个关键节点是：“展现弱点，明确目标，呈现努力，跌入低谷，最终涅槃”。
在职场这个具有人类共同价值观的话题上，观众津津乐道于一个职场小白经过种种挑战，升级闯关，逆袭成长的故事；也乐于看到一开始就处处压人一头、带着名校光环和闪耀履历的大神在工作中遇挫的戏码。
从这一点而言，在《令人心动的offer》第二季中，丁辉和王骁，是被刻画得最为极致的两个实习生。
转行、裸辞、背水一战、大龄实习生，丁辉是这一季承担了最多讨论度的一位，他在前两期中成绩接连垫底，始终得不到肯定；
斯坦福高材生王骁，在面试时被带教律师称为“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但在两期节目里屡屡犯错，成绩平平，甚至因为随身带着斯坦福法学院的水杯和工卡绳，以及言谈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优越感，被贴上了“凡尔赛”的标签。
到目前为止，丁辉和王骁的成长曲线依然在低谷处徘徊，丁辉如何逆袭、王骁怎样蜕变，都是吸引观众看下去的直接动因。
这样的设置在话题度上无疑是相当有效的。话题#请丁辉逆袭好吗#阅读量达2000多万，两期接连垫底后，#心疼丁辉#的热搜直接蹿升到了1.5亿阅读量；王骁“太凡尔赛了”也冲上热搜，引发了大量讨论。
但这样的人物走向，对于“资深综艺观众”爆米花来说早已见怪不怪，“几乎已经可以预想到接下来，他们一定会有成长和某个高光时刻，并且会被着重刻画出来。”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真人秀毕竟不像影视剧一样，真实情况往往不能尽如人意。所以，假如人物的成长没有达到预期，节目组要如何后期补救？Kim表示，这就是编导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了。
“这个要靠编导与后期的共同努力，这种观察节目，我认为观察分几层，最后一层是观众，倒数第二层是观察团，而编导就是第一层，也是最重要的一层，需要边观察边调整。”
在真人秀节目中，编导会在过程中对于人物设定和成长有比较大的干预。Kim认为，“这是服务于后期服务于观众的责任，就好比《乐夏》还有很多真人秀，每个嘉宾都会配PD，他的作用就是挖掘和记录好看的点，最后在节目里呈现出来，至于是不是假的，这就要看编导的能力了。编导的能力主要就体现在这里。”
但扁平、概念化的人设套路已逐渐被吃多见多的观众们所熟知，因此，体现人物特性中的复杂，并把握好其中的“度”，对于编导来说相当重要。
“我觉得这个度是一定是多元素的，比如像上一季李浩源、何运晨这样能力很强的大神，其实你可以知道他们结果不会太差，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编导就要去挖掘他那些失意、挫败的时刻，然后把它放大，把人物写得跌宕一些。”
（李浩源排名不佳时稍显失落）
营造代入感，更需要关注代入视角
不仅要让观众感受到人物的成长，更不能让他们做一个旁观者。因此，营造代入感，是观察类综艺的关键词。这些年的观察类综艺，都在想方设法引起最普遍的共鸣，恋爱、家庭、成长等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问题，而职场观察这样更加垂直的话题，代入感也需要更加明确。
真实代入感来自于细节。职场观察节目的代入感必然要呈现职场生活中的点滴。Kim表示，“该有的元素得保证有，比如上下班的过程、加班的情况、领导的权威，比如领导突然间一个deadline就出来了，这种瞬间的紧迫感，能让观众觉得该有的职场细节没有丢，也就能产生代入感。”
第一期里，实习生们的第一个任务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下午接收到任务后，带教律师突然来到实习生们的桌前，把截止时间定到了七点十分，当时很多人离任务完成还十分遥远。最终，只有瞿泽林一个人按时交上，评级时获得了第一名。
这一季节目还衍生出了很多普适度更高的话题，例如父母为什么总让子女考公务员、如何看待职场酒局等。都是为了扩大到更广的讨论层面，辐射到更多的人群，这样的设计也是观察类综艺的惯用方式。
在职场观察节目里，代入视角是另一个需要关注的问题。
第二季《令人心动的offer》引发了较大的争议，在各个议题上都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状态。
有人认为，这一季offer过于“真实”，而且真实得太赤裸裸，它不加掩饰地把顶尖律师圈层的偏见和自负展现在观众眼前。但同样有人觉得，这正是给职场新人上的最好一课，职场本就没有童话，少有逆袭。
丁辉身上聚集了最多的争议，非法本、跨行、裸辞，这样的履历在大神辈出的红圈所几乎不可能出现，他的面试成绩在八人中垫底。第一次考核，因为将君合错写成君和，署名直接写成史欣悦律师团队，导致他在文本还不错、甚至被场外观察团猜为第一名的情况下，直接被律师团又一次评为垫底。一时间，律师团被批为“精英主义”，甚至很多人认为他们对丁辉有严重的“歧视、傲慢和偏见”。
UP主“王一快”是另一家红圈律所方达的资深律师，他从一个从业者的角度出发，为带教律师的观点做出了不少补充信息。例如，丁辉作为有职场经验的人，在真实情况中绝对不可能再拥有实习生的身份；落款写成个人团队，严重不符合君和这样一体化律所的要求；写错律所名字，更是律师行业的绝对大忌。因此排到最后一名，是有道理的。
爆米花是节目的忠实观众，她曾有两年的律所工作经验，也认同这样的“残酷”才更符合顶级律所的职场生态。“所以其实对于已经工作的人来说，童话才是假的，那些学历门槛、专业审视都是会真实发生的，小朋友们可能还是更喜欢不那么赤裸裸的、更飘一点的东西，他们或许还没做好接受社会残酷真相的准备。”
但2000年出生的大学生桐桐则表达了完全相反的观点，她认为“打工人根本没必要跟资本共情，丁辉这样的才是我们普通人的缩影，为什么不能为他说话呢？”持这样观点的人不是少数，豆瓣的高赞评论里有不少类似看法。
很明显，是代入视角的差异，引发了这两种观点的激烈交锋。有工作经验的人代入了管理者视角，职场新人则代入了实习生本人的视角。两方在互相说服的过程中，又更加坚定了各自的持方，谁也无法说服谁。但这或许说明，这一季节目在代入感塑造上是成功的。
虽然是由于不同人群的社会化程度不同，导致了目前的争议，但这一季节目受众针对的是职场新人，可以推测，在接下来的节目进程中，节目的剪辑方向会更加向人情味和实习生视角靠拢，向主要受众的主要声音靠拢。
职场节目的观察嘉宾更考验专业度
观察间的嘉宾，往往要承担着串联节目内容、话题发散和引发观众共鸣的任务。尤其是对于职场类综艺，对于专业性的要求会更高。
相比较第一季明星嘉宾展现出来的与职场生活的脱节，Kim认为《令人心动的offer》第二季，相较前季在嘉宾设置上更加专业和全面了。“目前来看相比上一季的好的地方，是观察嘉宾的专业性，杨天真的职场发言权，撒贝宁在学历方面的发言权，以及徐律师的法律专业发言权都是自然而成的，周深是职业转变比较大的代表，虽然存在感弱，但代表性强。”
爆米花也认为这一季的嘉宾设置是最大的惊喜，尤其是撒贝宁，“他能用一种巧妙幽默的方式说出很多我也想吐槽的点，一直和稀泥的嘉宾其实很没劲，但吐槽是个极考验情商的能力，一个观众缘好的嘉宾还是能为节目增色不少的。”
在看见王骁拿出自己的斯坦福大学法学院的水杯时，撒贝宁马上接话：“把我北京大学的杯子拿来一下”，替屏幕外观众吐了个幽默且不失礼节的槽。
撒贝宁还有着“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包容度和同理心。在丁辉背水一战的行为遭受观察团普遍的质疑时，撒贝宁认为“他不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他放弃了一棵树木，得到的是整片森林。”
此外，相较上一季只有岳律师一个人输出的情况，撒贝宁本身的法律背景，让他也能够在观察间跟徐老师形成专业对话，同时，既能跟何老师把控节奏，还能与年轻人沟通，撒贝宁获得最广泛的好评也在意料之中。
另一位令爆米花感到惊喜的嘉宾是杨天真。她和上一季的Papi酱都是已经成为老板的女性代表，但papi酱是创作者出身，想法更加不羁和独立，不具有代表性，缺乏普适性的职场经验，而杨天真出色的职业履历让她具有更加独到的眼光和更职场视角的观察和表达，贡献出了很多对于年轻观众来说具有实用性的观点。
例如谈到在职场上如何拒绝别人，杨天真的表达是：“我拒绝的时候，会和他说明原因和拒绝的理由，然后我会尽力提出一个解决办法，无论你有没有解决，对方会觉得你在努力想帮助他，而不是冷漠拒绝。拒绝的方式要坚决，不让对方留幻想。”
杨天真丰富的经历也能让她贡献出更多发散性的话题点，例如每次看选秀决赛时，尤其是在现场的时候，她都在想，“可能很多人并不知道，这就是自己人生的最高峰了。”
第一季时，由于离普通职场生活实在太远，明星嘉宾们在职业话题上的无力与脱节受到不少诟病。相比人人都能讨论的情感话题，明星们无法感知到普通社畜的窘境时，在一档职场节目里会显得更加刺眼。
（周震南对于坐班8小时的时长感到惊讶）
韩国原版节目《新职员诞生记》中的6位观察团成员，除了两位MC，其他四位都有高学历专业背景。
但考虑到国内综艺节目的现状，即使是为了辐射到跟多受众，要相对弱化观察间的法律专业属性，而转到强调办公技巧、职场规则等通用法则上，专业视角依然是让节目更有可看性的重要因素。
当我们在看职场综艺时，我们看的是什么？不同观众有不同的诉求，有人想看荧幕里的人在跟自己面临相似的挑战时如何面对，有人想看明星，有人只是图个消遣。
Kim说，“更多时候我看的是这些人在面对同一个问题的时候，因为性格不同、能力不同，所以最后做出来结果不一样，我觉得这个是所有职场节目一个最核心最根本的东西。”
职场话题跟观众生活天然就有贴近感，但对于很多只想在荧幕里找寻安慰剂的人而言，过于真实也会引发焦虑和不适。真人秀是一个“秀”，观察类节目需要努力呈现的，或许并不是真正的真实，而是令人“心动”的一种“幻想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