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是天使投资机构的自我修养

采访 | 任雪芸、李欣

文 | 任雪芸

作为天使投资机构,真格基金对被投项目几乎没有控制欲。

在接受专访时,联合创始人王强印证了这一说法:真格是早期投资,我们对于企业的集中帮助会限于某个阶段,每有一次新股东进来,我们就会阶段性地退到他们后面。

这种陪伴方式注定真格和企业之间,相比投资方和被投方,更像是朋友、甚至战友,他们要在旷日持久的创业历程中相互扶持与陪伴。

在过去的半个月,王强做了回快乐的空中飞人,这是真格成立的第九年,一起教育科技、优客工场、完美日记让这个天使机构迎来了第一波上市热潮。

“明年,真格将迈入第十个年头,我们排队上市的企业有近二十家。”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王强接受了的采访,复盘过去的九年,并展望即将到来的新阶段。

以下为对话摘编:

谈投资:天使投资人像是一个垦荒者

:天使投资现在是不是一个寒冬时期?

王强:作为基金方的话,我没什么感觉,真格基金和9年前没区别。对于创业者而言,我感觉创造力不断从各个行业涌出,一个真正有抱负的人,越是寒冬越有机会。 

所以,从天使投资角度来说,尽管我们等到秋天可能要花10年的时间,但是,我们永远有机会去捕捉那些有抱负的人。

:在不同赛道上,真格基金倾注的热情会有所区别吗?

王强:天使投资非常像垦荒者,类似于早期创业者,可能只是有一些朦胧的想法。 所以,早期投资不可能有一个投赛道的概念。

我常常跟整个投资团队说,你投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我们要精准地判断这个创业者到底能不能把他的想法通过运营、执行等实现落地。

:和十年前相比,现阶段被资本青睐的创业人才和之前的人才有什么不同?

王强:从十年前的创业生态来看,当时创业者很多都是初次创业,大家的经验和经历都比较少,所以反应在竞争层面,还不是那么激烈。

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项目来自于有经验的创业者、二次创业者或连续创业者。他们可能是在国外大公司、大厂或某个领域历练很久的人,出发的时候就带着满身经验。这时,新手创业者面临的竞争环境会更加惨烈。

另外一个改变是视野。十年前,甚至五年前,我们还能分得清楚这个人是草根还是洋派,但是,到了现在这个节点,所有创业者体现的都是一种全球化的思维。无论创业者本人是否有留学经历,在创业之初,他们都会全球市场纳入自己的版图。

:不变的呢?

王强:本质没有变化,这十年来,创业者一直有激情,愿意寻找改变社会的产品、服务。

这些人之所以能成为创业者,是因为他们要用双手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愿意给自己的命运下个定义,我觉得这些都没有变化。

:以“判断人性”来做投资,也能沉淀方法论吗?

王强:所谓方法论就是把零散的思路清晰化、结构化。对真格来说,我们早期总结了3C理论(chemistry、complement、compromise),以此来衡量一个团队是不是健全或健康。

后来,加上了创业者的学习能力、决策能力,以此来衡量在企业经营过程中,创业者能否跟上趋势,以及在面对变化时,他是否能带领企业及时变轨。

当然,对创业者信用的考察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人如果出了问题,基本都是信用和信誉失灵。所以,如果一个人的人格存在缺陷,将来可能会触发很多严重的问题。

谈被投企业:现阶段,他们都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成功

:对您来说,今年是一个丰收年。

王强:不是对我,是对整个基金。

今年,我一个月内敲了三次钟,这其实也说明了早期投资的本质,从判断到陪伴企业成长,天使投资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十年是比较正常的速度。

今年是真格成立的第九年,我们培育了九年的成果正在浮出水面。明年,真格迈入第十年,我们排队等待敲钟的企业有近20家。

:毛大庆、刘畅、黄锦锋,这三个人有一些共同的特质吗?被真格青睐的那种特质。

王强:凡是跑出来的企业,我们现阶段都认为他们是非常成功的创业者。

至于他们存在的特质,第一个是他们都具备长久的执行力。完美日记从创立到上市时间不算长,但是加上锦锋在御泥坊的时间,也近乎十年之久。刘畅更是,从2011年到现在,也跑了近十年。

再就是专注,他们三个人除了做企业这件事以外,在其他方面花费的时间是不多的。当然,他们学习能力也非常强,在近十年创业的漫长过程中,他们个人对于世界认知、业态、竞争的本质都进行了无数次迭代。

回到个人品质,我觉得他们做人都特别谦虚,从来没有夸夸其谈。可以说已经打造了自己的人生信用卡,我们完全可以盲信。

:完美日记、一起教育、优客工场目前都没盈利,他们的壁垒在哪里?

王强:这个问题其实是个共性的问题,我尝试着抽象地回答。

一个企业,任何一个阶段都会面临继续发展的问题,以在线教育为例,一起的空间在哪里?我认为他的空间很大,一个公司之所以存在,一定是找到了匹配他创业基因或团队基因的模式。

他是现在唯一一个涵盖了在线教育全培训过程的企业,既有校内,又有校外,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模式,和纯粹To C还是不一样的。

现在媒体总会说哪家企业的名声更大,名声大了就像他能得到天下一样。但是,我完全不买这个账,因为名声大其实是有很多因素导致。

在上市前,一起教育根本很少有人报道,很多排行榜也没他的位置,但是,我们其实不关注排行,我们关注的是你到底能不能上市。

教育这个市场足够大,我倒不认为会有一家独大的情况,大家都参与进来有个好处,通过充分的竞争也好、不同的市场营销方式,可能会给消费者带来的真正有质量、有价值的产品。

谈成功:接受并购也是一种成功

:如何定义失败的投资?

王强:投资有成功也有失败,没失败就说明没投资。真格基金过去投了大概700多家企业,我估计起码有20%的公司消失了,对于天使投资而言,这是必然的。

但是,实际上生死对我们来说不算重要,重要的是最后有没有几家能够跑出来,并且成为赛道中的老大老二。今年我们有三家企业跑出来了,明年有接近20家,是我还算满意的一个概率。

:对机构而言,被投企业上市是终点吗?

王强: IPO是一个能够引人注目的退出方式,但是不意味着它是衡量一个企业是不是成功的唯一标准,有的时候被并购也是一种成功。

当然,这本质上取决于创始人对于企业的理解和把握。

不过,现在创业者的心智或心态也在发生着变化。五年以前,你问一个创业者,你的梦想是什么,我估计90%人会说上市是的,否则就是失败。现在你再问一个刚出发的创业者,他可能会说,如果能以一个非常令我满意的价格出手,那也是可以的。

这种心态其实很健康,成熟的创业者是能接受被并购这个选择的,当一家企业没办法向更高的尺度推进时,接受并购反映的其实是一种运营的智慧。

:这是一种健康的创业心态。

王强:我衡量一个企业家是不是“道德”,其实就看他在处理被并购或清算时候的态度,如果他能把公司的利益放到个人利益之上,这个人就是有“道德”的企业家。

:您会给被投企业这样的建议吗?

王强:我会给。我觉得中国创业者越来越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人生很长,换个舞台继续施展其他的梦想也是一种选择。

而且,这种健康的心态会让今后的创业生态变得更有意思。

谈真格:做机构和做投资一样,耐心才能促就传承

:真格的投后风格是怎样的?

王强:大概是一个比较紧密的状态,除了基本的法律、税务、产业链等方面的帮助以外,我们会在关键时间节点给创业者一些支持,当然这要取决于创始人愿不愿意在发现困难的时候来求助于我们。

然后,真格是早期投资,我们对于企业的帮助有一个阶段,到了A轮之后,每一个股东进来,我们会逐渐退到那一轮投资者的后面,要让创业者去接触不同的成长理念。

:考虑过退休的问题吗?

王强:我现在还没考虑。 

但是,作为我和徐老师来说,我们非常关注新一代的成长。现在,真格以方爱之为代表的新一代正在茁壮成长,他们是我们未来的接班人,在我们决定退休前,这些人要完全到位。

:现在来看,这个成长周期要多久?

王强:起码五六年,有人快、有人慢一点。但是,我们认为一个人从进入真格、熟悉真格的文化、投资理念和团队之间的协作,包括对行业标的的理解,大概需要5年左右的时间。

当然,真格的氛围也允许这种长期培训的存在,我们想把整个基金作为遗产传下去,而不是把让徐小平和王强成为真格的品牌。

谈公益:未来科学大奖就像拆盲盒,每个都让人欣喜

:在未来科学大奖中,作为“数学与计算机科学奖”的捐赠人之一,初心是怎样的?

王强:这是一个公益项目。我们怀着对科学的憧憬、向往或热爱,纯粹是为了颁奖而来,与本身的产业、基金没有关系。

奖项本身是提名制和同行评议制。未来科学大奖的核心就是想奖励那些在大中华地区做出了世界级研究成果的人。评奖过程极其公正,也全程保密。作为大奖捐赠人,我们只是在拆开获奖信信封那一刹那,才会知道到底是谁拿到了某个奖项。

:作为一个投资人的身份,您在看这些科研成果时会考虑到商业落地的关联吗?

王强:某些奖项可能对我思考投资方向或趋势有所启发,但是未来科学大奖旨在嘉奖基础性科研成果,前沿性的基础科学对商业的影响过程往往十分漫长,不可能与商业现实衔接得那么紧密。所有捐赠者与获奖者和获奖科研成果没有也不能有任何的关联。

:这个大奖的延续性考虑过吗?

王强:从大奖的机制来看,我们也在探索永续奖金池的建设,考虑是否要把它变成一个真的基金来运作,比如发展到100年后,我们怎么办。当然,目前我们是承诺捐赠十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