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的绚丽画卷，需要更多元的剧集来补充细节。而今年的献礼剧也证明了，慷慨激昂但略显空泛的口号，化作鲜活的普通人和行业故事，也许更有力量。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毒眸”（ID：youhaoxifilm）， 文 | 符琼尹，编辑 | 何润萱。
从8月份开始持续的献礼剧“百日展播”，将在本月收尾。回看这百日以来屏幕上的“一片红”，毒眸发现今年的献礼剧，出现了一个新的趋势——
厚重而深沉的时代献礼少了，关注普通人在各行各业浮沉的故事多了。这其中，又以创业为甚。如《在远方》讲述从1999年到2019年中国快递行业与互联网电商行业的发展，《奔腾年代》讲述从1960年到2010年我国电力机车从无到有的研发和建设过程，《激荡》讲述从上世纪90年代，随着上海经济的发展在商场上起起伏伏的三兄妹……
与10年前献礼剧的题材占比做比较，更能体现这一趋势：据人民网报道，2009年播出的献礼剧，军事战争题材占75%（革命抗战题材30%，建国题材25%，谍战题材20%）。而截至发稿前，2019年广电划定的“百日展播”86部献礼剧共播出了23部，其中军事战争题材仅有7部，占30%。
事实上，不仅是剧集，在今年的国庆档，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我和我的祖国》以七组小人物的故事，呈现国家重要的历史节点对社会的影响；《中国机长》改编自真人真事，在刻画凡人英雄的同时，也展现了整个民航系统工作人员的职业风范。过去的主旋律电影，如导演陈凯歌所言，“标于口号化，你看不到生动鲜活的人，都是事情。”而今年的献礼电影中，身世、性格各异的主人公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尽职尽责，默默撑起了祖国每一个高光时刻。
《我和我的祖国》
毒眸（微信ID：youhaoxifilm）发现，无论是献礼剧还是献礼电影，都在远离宏大叙事的“大时代”，往切割得越来越细化的“小时代”走去。
献礼剧为何忙于“创业”？
何为献礼剧？
2009年南方网记者采访时任江苏广电总台台长周莉时，她给出的定义是：按照党的宣传机构的要求，推出的一些文艺作品。可见，宣传是献礼剧的基因。
献礼剧的“主旋律”是革命历史题材，可细分为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和一般革命历史题材。前者还原领袖人物生平，讲述重大的历史事件，后者主要讲述普通人的故事。前者中红军长征故事是一类经典题材，比如2001年的《长征》与今年的《伟大的转折》，后者则有2010年播出的讲述抗日战争中普通士兵故事的《我的兄弟叫顺溜》，与今年的反特刑侦剧《光荣时代》。
2001年的《长征》
献礼剧中还有部分讲述新中国成立后发生的故事，这些故事多与1949年后各行业的建设有关。如2010年播出的讲述青藏铁路修建的《雪域天路》，今年则有讲述中国原子弹事业的《激情的岁月》。历史人物的刻画也是常写常新，如2010年讲述王进喜等石油工人大庆石油开发过程的《奠基者》。
这一类型的献礼剧，自2018年的献礼季开始陡增：9月，《你迟到的许多年》讲述转业军人的创业；10月，《创业时代》讲述互联网创业故事；到了12月，更是四部讲述新中国成立后的故事的献礼剧接连霸屏——以唐山大地震为故事背景的《那座城这家人》和以改革开放为故事背景的《大江大河》《外滩钟声》《北部湾人家》。今年“百日展播”中更是连续出现了3部发生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剧集：《在远方》《激荡》《奔腾年代》。
虽无具体数量统计，但清华大学教授、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尹鸿在今年北京秋推会上，已经对此现象做出了总结：“重大革命历史题材近两年没有增加。（这类题材）涉及到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留给我们创新的难度会更大。这部分作品的量并没有增加，更多的作品增加到了现实题材……所有的作品都在走向更加年轻化和青春化，规避历史题材的宏大性和厚重性。”
献礼剧的创作“主旋律”，为什么慢慢偏移向当代故事？毒眸多方了解后发现，广电方面对现实题材的提倡以及对创作侧重点的要求是一大原因。
2015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印发《优秀电视剧剧本扶持引导项目评选章程（修订版）》，明确规定，重点扶持现实题材。2016年的全国电视剧行业年会上，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视剧司李京盛司长又针对电视剧行业，提出了“现实题材一定要高于50%的比例”的指导意见。而据《2018中国电视剧产业发展报告》显示，2016-2018年间立项的电视剧中有一半以上的项目选取了当代题材，在中国电视剧近十年的发展中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比例。
图片来源： 《2018中国电视剧产业发展报告》
切入现实题材之后，在选题规划方面，广电方面也给出了“记录新时代”的方向建议。2018年4月， “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布了总局规划的2018-2022年百部重点电视剧选题，中宣部副部长、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局长、党组书记聂辰席在会上说到：“总局已决定实施‘’记录新时代工程’，对于电视剧来说就是要推动广大创作者投身伟大时代、聚焦伟大时代，为国家写史、为民族塑像、为人民立传。”
而在“记录新时代工程”北京市重点选题规划片单中，上文提及的《你迟到的许多年》《我们的四十年》《奔腾年代》都在列，还未播出的《海洋之城》《风雨中关村》等剧从剧情简介来看，亦是以一个行业的发展来折射改革开放后的时代变迁。
国内首部以邮轮上的职场为背景的剧集
事实上，除了剧集领域，今年国庆档献礼电影《我和我的祖国》《中国机长》等亦是一样的“以小见大”。《我和我的祖国》总监制黄建新透露，从前期筹备会议时，主创便决定要拍和以往劳动模范、民警等不同的小人物，他称之为“有缺点的人”，这个想法也得到了电影局的支持。同时，他还想通过电影“着重展现大背景下小人物的真实心态和细微感觉”。
集体共鸣与个体的满足感，让此类“以小见大”的献礼影视收获了好成绩。今年国庆档最终以50亿票房收官（同比增幅超过130%）、堪称“史上最强”；而2018年底播出的《大江大河》以1.419%的收视成绩成为2018年第13部收视破1的剧集、又以8.9的豆瓣高分成为年度国产剧最高分；《在远方》则在收官时成为双台当时的年度收视冠军，播出期间共有32个相关话题登上热搜，成为同期献礼剧中在微博热度最高的一部。
“行业剧”献礼，更难创作？
虽然现实题材的献礼剧与历史题材相比，少了宏大性和厚重性，但从电视剧的制作上来说，也并不简单。
《奔腾年代》总制片人王颖告诉毒眸，一方面是作为“行业剧”的难点，“作为行业剧，最难的是将行业的专业性与观众喜闻乐见的故事相结合，讲得太专业，变成了教科书，娱乐内容多了，又变成了伪行业剧。”
如号称国内首部聚焦谈判官行业的《谈判官》，人民日报曾于2018年发文评论道：“披着‘现实题材’的外衣，本质依然是换汤不换药的偶像剧。剧情是被柔光镜过滤后的生活，满是华服、跑车、奢侈品、高档酒店的消费符号和‘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网文套路。”
另一方面则是作为“当代故事”的难点，“对于观众所经历过的时代和生活，我们去创作是最难的，因为观众会带着自己感同身受的经历和经验，去审视。”王颖说。而站在编剧的角度，编剧刘和平也曾在一次编剧大会上说，对当代近20年发生的故事的写作，对所有编剧来说都是一个挑战。
于是，在创作此类题材时，首先便是要选准反映“大时代”的“小切口”，让观众有代入感。热度颇高的献礼剧《在远方》总制片人、杭州佳平影业有限公司创始人吴家平就告诉毒眸，当时之所以选择了快递行业，是因为它与现如今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同互联网电商一起成为如今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在剧集播出后，在70周年的国庆阅兵仪式上，快递员也于“美好生活”方阵亮相，足见这一行业在如今生活中的分量。
快递方阵
其次是深入的采风。在今年的一场学术讲座上，《北平无战事》编剧刘和平曾说过：“现实题材要深入生活，尤其是现在包括政府部门、出品方、制片方、播出平台，都会给我们提出很多要求。包括写行业剧，都要求我们去深入生活、了解生活，这个是必然之过程。”
吴家平告诉毒眸，《在远方》的采访从2015年便开始了，走访了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桐庐、杭州等多家电商、物流企业，采访对象从董事长、创始人覆盖到基层的快递小哥。“剧中80%的故事都是建立在真实采访的基础上。” 吴家平告诉毒眸。快递行业从零开始发展至今经历了二十余年，这部剧集的跨度也长达二十余年，“跨度不长，都没法写清楚一个行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
《在远方》剧照
这种动辄跨度二三十年的献礼剧其实并不少见，但要想经受住观众的审视，所花的功夫要比现代剧多得多。
为了精确还原，《大江大河》采用了剧集拍摄中少见的顺拍手法（按照情节顺序进行拍摄），“《大江大河》聚焦的是时代变迁与审核会变化，房子在变，路也在变，一切都不停在变，美术就要不停地建，这个过程我们尽量做到顺拍，可以给美术时间不停地翻新。”导演孔笙说。其美术指导邵昌勇也提到，为了更真实地还原那个年代的气息，剧组自己建村、挖河、造桥，美术团队达到370人，分散在各地进行取景和造景。
《大江大河》仅置景木工团队便有两百余人
想要做到还原并不是一件易事。讲述中国电力机车发展的《奔腾年代》的顾问徐宜发就表示，该剧最难的是在实物道具的搜集和修复上。如剧中的“韶山”型电力机车便是按1:1的比例现场制作，并从各地征集调运的不同型号的机车和车辆等实物，才能完成拍摄任务。
此外，献礼剧时间跨度较大，对演员的表演也要求甚高。毒眸发现，献礼剧的主角阵容多为40岁及以上的实力派演员，他们通常需要从主角的20岁演绎至40岁甚至更多。这也让许多观众对演员的“扮嫩”提出了质疑。但是王颖和吴家平都对毒眸表示，有年代跨度的故事，需要具备一定实力和足够阅历的演员去演绎，“演员往前演容易，往后演难。”吴家平说到。
“难”一方面体现在角色情感的复杂上，马伊琍曾在采访中表示，《在远方》拍摄结束后，演员常与导演、编剧交流剧情，演员之间也经常互动交流，还会一起研究拍好的素材，编剧申捷还会根据演员的性格、演绎方式以及对角色的思考修改剧本。另一方面，行业剧的术语对于演员来说也是一大挑战，佟大为便曾在采访中说，《奔腾年代》中专业术语较多，剧组请来了铁道系统的专家把关，要求专业用语上每个字都要说得准确。
《奔腾年代》
献礼剧的种种变化，也被观众收入眼中。《大江大河》的豆瓣高赞评论中，便有“不是假大空的喊口号，而是贴近你我父辈生活奋斗故事”“那是父母那辈闪着光的故事啊”这样来自网友的认同。《奔腾年代》的评论中也有“我爸爸说就是剧里这样的”“听爷爷讲了好多那时候的故事”；《在远方》则有不少快递行业的人表示“终于写到快递行业了”同时也有职场剧爱好者表示“希望这样的职场剧能更多一些”。
大时代的绚丽画卷，需要更多元的剧集来补充细节。更多的献礼行业剧还在路上，诸多业内人士也对毒眸表示，接下来对这样剧集的探索还在继续。而今年的献礼剧也证明了，慷慨激昂但略显空泛的口号，化作鲜活的普通人和行业故事，也许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