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越狱”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大摩财经”（ID：damofinance），作者 舒克。
全球顶级汽车联盟组织雷诺-日产-三菱联盟的前掌门人卡洛斯·戈恩在2020年开年即奉献了一场堪比谍战的惊天大戏。
2019年的最后一天，本应在日本处于取保候审的戈恩突然发表一份声明，声称已经离开日本，通过秘密途径抵达黎巴嫩，一时引起一片哗然。
2018年11月，戈恩因内部举报在东京被逮捕。之后，戈恩被指控犯有瞒报薪酬、挪用公款等罪名。为此，戈恩被日方羁押。在此期间，戈恩先后遭日产、三菱开除，并在2019年1月被多次声称要“营救”戈恩的雷诺放弃，遭董事会除名。
2019年4月，戈恩在日本监狱几次进出后，最终以总价约15亿日元的天价保释金获得保释。根据要求，戈恩在保释期间不得离开日本，其持有的美国、法国、巴西三国护照由律师团队扣押，并且不得再与妻子及家人见面，等候2020年4月的审判。
在保释期间，戈恩的监控一度达到“贴身”状态。这也导致戈恩的律师团队通过不同渠道散播戈恩人权“受到侵犯”等舆论。
但很显然，为戈恩疾呼“无罪”的日本知名律师弘中惇一郎这次在资本玩家的身上“打眼”。公开报道显示，主导戈恩律师团队的弘中惇一郎对戈恩“逃亡”一事此前并不知情，是“从电视上得知消息”。
值得关注的是，虽然戈恩拥有黎巴嫩、法国等多重国籍，但其持有的有效护照均处于律师扣押状态，而且日本方面也通报海关并没有戈恩的出镜记录。那么受到监控、没有护照的戈恩是如何突破日本海关的重重封锁，回到黎巴嫩的呢？
在黎巴嫩媒体的报道中，戈恩的“出逃”非常具有戏剧化色彩。报道声称，2019年12月底，一支被伪装过的表演乐队进入了戈恩的东京豪宅，表演结束后，戈恩藏身定制的乐器箱被带出警察重重包围的日本住所。之后，戈恩没有选择戒备森严的东京机场，而是转道大阪关西机场通过“借用”他人护照上了一架私人飞机。经过土耳其转机后，用法国护照和黎巴嫩身份证“合法”回到黎巴嫩。不过这种说法被戈恩的妻子否认。
不管过程如何，戈恩的“金蝉脱壳”无疑让日本司法和政府机构颜面扫地。最新消息显示，东京地方检察厅已要求取消戈恩的保释，戈恩的15亿日元保证金将被没收。这也意味着，成功出逃后，戈恩已经从一代汽车大亨变为了国际逃犯。
回溯戈恩身上的故事，堪比好莱坞大片的惊天逃亡固然足够精彩，但隐藏在动作片和宫斗剧背后的却是全球汽车行业整合、兼并的资本大剧。而戈恩的顺利逃亡，无疑将这部背负汽车行业“民族之争”的资本大剧推向了发展的高潮。
汽车帝王
戈恩的身世非常传奇，童年时开始的“流亡”经历为其后来上演惊天逃亡埋下了伏笔。
现年66岁的戈恩出生在巴西，父母均为黎巴嫩裔，家族从事橡胶种植行业。1960年，戈恩全家搬回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并在当地接受了较好的教育。戈恩也不负家庭期望，大学时代便开始在法国留学，24岁即拿到博士学位。在其辗转多地的童年和青年时代，戈恩拿到了巴西、黎巴嫩和法国国籍。
毕业之后，戈恩即进入了家族事业相关的橡胶制品行业——米其林轮胎。戈恩在米其林过得风生水起，在将南美分公司扭亏为盈后，1990年年仅36岁的戈恩成为米其林北美区的负责人。
值得一提的是，戈恩似乎也拿到了在北美的永久居留权。在戈恩被捕后，被发现其除了法国和巴西护照外，还持有美国护照。
不过，戈恩家族的“根据地”还是老家黎巴嫩。戈恩家族在黎巴嫩当地享有盛名。作为全球知名的汽车大亨，戈恩被视为是黎巴嫩的著名公民，代表了黎巴嫩在海外的成功故事。在戈恩被捕后没多久，黎巴嫩政府官员就曾强硬宣告“一只黎巴嫩凤凰不会被日本太阳烤焦的”，而且黎巴嫩外交部随后也表示将站在戈恩的一边，确保他得到“公正”审判。这也是戈恩在出逃之时，放弃法国、巴西，选择前往战火纷飞的黎巴嫩的原因所在。
在陷入囹圄之前，戈恩的身份是汽车行业最知名的明星经理人 。
戈恩在米其林闯出名气后，迅速在相关行业声名鹊起。当时因打入美国市场失利而处于危机中的法国雷诺汽车看中了戈恩，将这位汽车行业未来最知名的大佬带入汽车行业。1996年，戈恩出任雷诺董事长。
戈恩执掌雷诺之后，最出名的事迹就是一手创立雷诺-日产联盟，将日本排名第二的汽车品牌日产汽车从破产的边缘拉回。
1997年-1998年的亚洲金融风暴让日产陷入经营危机，到1999年日产已经连续7年亏损，背负债务高达2.1万亿日元，濒临破产的边缘。闻讯而来的戈恩带来了雷诺的“诚意”：双方换股、参股，雷诺当大股东把日产带出泥潭。
这个“交换”并不是公平的，但已经是濒临破产的日产唯一的出路。根据当时的股价，换股完成后，雷诺持有日产36.8%股权且享有投票权，日产持有雷诺15%股权，但是并不享有投票权。
戈恩带着雷诺入主之后，通过关闭部分工厂、砍掉研发部门、极端控制成本等手段为自己赢来了“成本杀手”的称号，也将日产两年内扭亏为盈，并在四年内还清了巨额负债，而日产的业绩好转也让大股东雷诺赚得盆满钵满，戈恩因此一时名声大噪。
为了感谢戈恩拯救日产，日本的杂志和漫画将其描绘为民族英雄，2004年日本天皇特意为其颁发蓝绶褒章——戈恩是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外国商业领袖。
次年，戈恩成为雷诺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正式成为全球第一个主掌两家重要跨国汽车公司的职业经理人，并亲自执掌雷诺-日产联盟。
2016年，日产收购三菱汽车34%的股份，成为三菱的大股东，联盟进一步壮大成雷诺-日产-三菱的三大巨头的结合体。在戈恩掌权的时代，他带领的雷诺-日产-三菱联盟几乎登顶汽车行业王座。2018年上半年，雷诺-日产-三菱联盟以553.8万辆超过大众和丰田两大巨头而坐上全球汽车制造商销冠的宝座。
戈恩顺势成为了汽车行业的超级帝王。公开报道显示，自2010年度起，戈恩已连续7年跻身日本薪酬榜前10名，是“日本女人最想嫁的男人”之一。
命运逆转
戈恩曾不止一次表示，自己之所以被捕是由于日产高管针对他的“阴谋”
2018年11月19日，戈恩由于“内部举报”在私人飞机降落东京后即被带逮捕，而在第一时间召开发布会对其狠踩一脚的，正是当时日产CEO、被认为是戈恩接班人的西川广人。
西川广人在当天的发布会上义愤填膺的控诉戈恩三大罪状：瞒报收入、个人独裁、挪用公款，要求戈恩下台，之后三菱也要求戈恩走人。
事实上，在戈恩执掌日产期间，雷诺不断加大对日产的掌控，虽然同处联盟两端，但二者的地位并不对等。
股权结构显示，雷诺第一大股东为法国政府持股15.01%，日产持股15%紧随其后，但二股东日产并不享有投票权。与此同时，日产持股5%以上的股东仅有雷诺（43.4%），后者对日产享有绝对的控制权。
虽然是雷诺的“小弟”，但日产的市场表现要远好于雷诺。公开报道显示，在戈恩被捕前一年（2017年），雷诺-日产-三菱联盟的销量高达1061万辆，位居世界首位。但其中母公司雷诺当年的销量仅有376万辆，这意味着日产及其控股的三菱为联盟贡献了超过60%的业绩。但雷诺却凭借对日产超过40%的持股，却轻松分走最大蛋糕，引起日产内部对其“寄生”的不满。
而雷诺持股15.01%的第一大股东为法国政府，更是为这场日产内部之争埋下了“民族”相争的诱因。随后，戈恩妄图将雷诺、日产、三菱三家企业合并，成为世界最大的汽车制造商则直接成为让自己深陷囹圄的导火索。
2017年，戈恩领导下的雷诺-日产-三菱联盟发布“Alliance2022”规划，除了规划了2022年的销售目标，还有意让雷诺与日产完全合并。这无疑是加剧了日产内部对于“外来者”戈恩的反对力量。
事实上，戈恩在削减日产成本的过程中一直采用高压统治。雷诺和日产联盟之初，戈恩试图通过两家公司合作来削减成本，连续通过取消招聘日本大学毕业生、引入大量外籍高管、将英语定位日产公司官方语言等手段加强日产的“去日”化。
而且，为了抵制反对声音，戈恩在日产一直以“个人独裁”的方式进行日常运营。不仅禁止审计自己的财务往来，而且一手包办主要高管任命，反对戈恩的高管均被逐渐边缘化。这都加重了日产传统势力对戈恩是否会将日产变为雷诺附属的担忧。
此外，戈恩的高薪和日产基层员工的矛盾也为日后的“宫斗”埋下了伏笔。接管日产后，戈恩关闭5家工厂、裁员超过2万人，将零部件供应商从1300家减少至600家，多人因为戈恩的改革失去饭碗。与之对应的是，戈恩在日产一直拿着高额薪水，日产对其支付的年薪接近10亿日元。
由于薪水问题引发的矛盾逐渐在日产孵化。而且由于雷诺和日产的不平等持股和投票权关系，当时日产内部流传着“杀了日本人，肥了法国人”的说法。
这场合资企业之间的“民族争斗”随着戈恩身陷囹圄而告一段落。日产内部提供的证据显示，戈恩多年来故意瞒报自己的收入，并且以“投资委托”、“经营开支”为名目将日产的大量资金转移到儿子名下。戈恩因此被捕，原本计划在2020年4月进行审判。
相比日产与戈恩直接“开撕”，雷诺内部似乎对戈恩也颇有微词。雷诺和法国政府在尝试几次拯救戈恩无果后，就放弃了救援戈恩计划。2019年1月，戈恩被撤去雷诺董事长兼CEO职务，还因贪腐遭到雷诺内部调查。
2019年10月，面对雷诺和日产的合作裂隙，雷诺新任董事长塞纳德公开表示不会坚持日产，并会在未来几个月内修复与日产的联盟关系。
但事实上，缺乏了戈恩的领导，雷诺-日产联盟正在进入最艰难的时刻。数据显示，2018财年（截至2019年3月）日产营业利润下滑超过60%，2019财年日产再次将营业利润预期下调了35%。也就是说，日产2019年的业绩表现很可能成为过去十年来最糟糕的一年。与此同时，二级市场上，日产汽车的股价已经从戈恩下课前的970日元左右下滑至636日元。
而将戈恩拉下马的西川广人最后也不得不走了戈恩的老路。今年年中，为降低运营成本，日产宣布在全球范围内裁员1.25万人，削减10%的产能和产品线。值得一提的是，西川广人今年9月因涉经济问题下课。
近日，标普下调日产汽车评级等级至BBB+，展望负面。
而主要依靠日产扮靓业绩的雷诺情况也同样艰难。数据显示，2017年财年，日产带来的投资收益占据雷诺当期合并净利润的一半以上，随着日产利润大幅下滑，雷诺的利润也相应减少，2018年扣非净利下滑接近60%。
而且，随着戈恩下台，雷诺-日产-三菱在2019年春季开始了新的合作，但是至今仍未有显著进展。公开报道显示，雷诺已经多次向日产表达了对联盟关系的焦虑。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戈恩时代雷诺-日产联盟的大获成功，汽车行业正在进入合纵连横的模式。国外车企如大众、丰田、宝马、奔驰，国内车企如上汽、广汽等都纷纷开始抱团取暖。
按照计划，戈恩的审判原计划在2020年4月进行。但由于日本和黎巴嫩之间没有引渡条款，戈恩将很难被引渡回日本受审，故事未来将如何走向还是一个未知数。
根据戈恩的最新声明，其下周将向媒体讲出自己的故事。无论戈恩如何描述雷诺、日产、三菱的三家争霸，都无疑会给已经人心不稳的联盟带来新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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